河中船娘抱着孩儿,就在船头把屎把尿,那小孩儿见这两个儒生打扮的人坐在岸边,咿咿呀呀地叫着,船娘抬头了一眼,李若雪对她宛然一笑,那船娘吓了一跳,赶紧将孩儿抱入船舱。
李若雪这才记起自己做的是儒生打扮,不觉莞尔,靠在赵行德身上,满目人间烟火,内心只觉平静安乐,暗暗想道:“将来也要为他生孩儿么,我娘只生下大哥和我便离去了,我们家的女人身体瘦弱,是难生养的。要是没有子嗣,他要纳妾怎么办?难道还要为他张罗挑选女子不成?这京师各府里面,凶恶刁钻的婢女姬妾欺辱正室的也屡屡有,唉”数点闲愁,又上眉间心头。
船家肖十娘被那男生女相的儒生调戏了一眼,急忙抱着孩子往船舱内躲避,这世道到处都是登徒子,穷家小户的女子,即使清白被污,也只有忍辱偷生,无处讨要公道。船舱里面,嫂子在准备午饭,哥哥肖七却拿着一叠纸得极为入神。肖三娘最是崇敬自家七哥,从小捡拾完石炭,别的小孩在玩,他就趴在教书先生的窗口底下偷听,竟然断断续续地识了不少字,算的上是粗通文墨。肖七凭这点能写会算的本事,在河上谋生,说话行事又有过人之处,三十多岁便挣下了自己的船,娶了媳妇,还偷偷地跟肖十娘说,等她出嫁的日子,封一份厚厚的嫁妆。
“这是什么呢?”
“张公子让我们带到淮南去的公揭,沿路遇到相熟的公子也可以散一散的。”肖七抬头道,咧嘴一笑,他这妹妹最是懂事乖巧,河上好多小伙子都眼馋着。有一年遇到寒冬,爹娘都不在了后,十几个兄妹要么早夭,要么失散。现在他这当哥哥成家立业的,一定会把唯一的妹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。
“什么公揭?”肖十娘有些糊涂道。
“嗯,就是揭发恶人的状纸,官府不收,于是大家伙儿便传起来,要用江湖公道治他的罪。”
“多大的恶人?”
“十几个州,几十个县的人都给他坑害,死了好几十万人,你说这恶人厉不厉害?”
“呼,”肖十娘倒吸了一口冷气,“这样凶恶的盗贼,官府怎么还不收状纸?”
“因为官府里面有恶人的同伙啊。”
“这样啊,怪不得,”肖十娘撇了撇嘴,就好像小时候拾碳的小孩都要被官船的人赶,到了晚上,那些人的同伙却划着小船,将石炭一包一包的往下搬一般。她来了兴致,“七哥,要怎么用江湖公道治他的罪啊?”
“漕帮的王五爷说啦,京城和东南的动向,要是满城风雨闹得太厉害,这漕船说不定也要停一停。”
“真的?”肖十娘睁大了眼睛,这汴京城上百万人的吃穿用度,可全指着漕运呢。
“希望不会吧。”肖七叹了口气,漕船停运,这些河上的船工也只好坐吃山空,不过他也知道,王五爷背后还有高人就是了。
外面雷声大作,闪电一个接着一个劈下来,一场暴雨不期而至,哗哗哗地在外面如瓢泼一般。
小孩子被吓得哇哇哭叫,肖十娘将船舱窗口小小支开一条缝儿,见刚才那两个伤风败俗的儒生慌忙站起身来,急匆匆地朝西边跑去,她喜笑眼开,拍手道:“真是老天爷有眼,打雷闪电下雨来治这恶人,太好了。”
“你怎么幸灾乐祸的?”肖七奇道。
肖十娘指着那个小个子的儒生,鄙夷道:“刚才这两个男人好似相好一样的靠着,真的好恶心,那个不男不女的还朝着我笑。”
“是吗?”肖七也懒得起身来,骂道,“这帮不学无术膏粱子弟,若要有赵元直先生一成的忠肝义胆,这天下也不至如此颓败。”肖十娘问道:“赵元直先生又是谁?”“就是为大宋写这张状纸的人。”
夹杂着雷鸣闪电,天空仿佛漏了一样倾泻着雨水,赵行德拉着李若雪的手飞快地朝李府跑去,两人的衣衫都已经湿透,一路大踏步踩得水花四溅,袍服下摆全是泥点子。所幸路上行人都忙着匆匆避雨,也无人来关注李若雪袍服底下若隐若现的身段。
二人顺着汴河的河岸,跑过了李七家正店,又跑过了出来时曾经过的蔡相宅子,金梁桥,眼将近李府,赵行德正欲往平常出入的便门跑去,却感觉手中得柔荑一紧,“这边,这边,”李若雪拉着他向另外一方向跑出去。赵行德跟在她的身后,来到宅邸西侧一扇小门外面,李若雪一边用力拍打着门环,一边回头来赵行德解释道:“我特意让卷帘留意为我们开门的。”
她脸上挂着若干水珠,几绺乌发也从歪了的漆帽下露出来,望着赵行德有些怪异的目光,奇道:“元直,你怎么了?这样着我?”赵行德再也克制不住,一把将佳人拽到怀里,左手用劲握住她的腰际,右手轻轻扶着她的脑后,盯着李若雪因为吃惊而睁得大大的眼睛,低头缓缓地,但是不容推却地,深深地吻了下去。李若雪感觉赵行德身上散发着一股灼热,嘴唇被他用力的吸吮着,渐渐地也沉迷其中。大雨就在两人身旁滂沱而下,电闪雷鸣一个接着一个,偶尔奔过的行人,也只朝这两个举止怪异的儒生投来匆匆的一瞥。
这一刻几乎好像是经过了千万年之久,吱呀一声,那扇小门打开了一条缝儿,片刻后,卷帘好像受惊的猫咪一样,怯生生地望着在雨中紧紧相拥的两个人。